摘要:阮元提出“南北书派论”,本意是提倡书法的百花齐放,追求书法发展时代局限的突破。他个人的书法实践就是一个实证,尤其本文中提及的题跋,更是其书法理论指导实践的佳作。
关键词:阮元;书法;题跋;理论;实践
书法学上帖与碑之争,是自干嘉以来的事,提倡者各自站在本阵营的角度去攻击对方,在不同时期还各占上风。在本人看来,从书法发展总体趋势实在毫无意义。为此,我们首先得清楚什么叫“碑”,什么叫“帖”。碑者,立石叫做碑;以文字勒石叫做碑。写在碑上的文字是书者丹书的,然后刻成,其内容无外乎纪功、墓志、摩崖等等 ,其意欲留千古而不朽。帖者,“古代人没有纸,书上帛上者叫做帖 。帛难以保存久远,因之把古人的书迹,摹刻到石或木上去的叫做帖 。”据此碑与帖的区别就在于书与刻的关系了,书于石,刻之,为碑。书于帛或纸,摹于石或其它介质者,刻之,为帖。前者书与刻是直接的,后者书与刻是相对间接的。
就书法的类别论,有以书体分的,有以朝代分的,有以器物分的如《散氏盘》《毛公鼎》《齐侯罍》等等 。以碑帖来分优劣,以南北来分派别 ,离我们并不远,其中发端此论之一的重要人物,就有扬州历史名人阮元(1764-1849)。他的目的何在,基本上业界认同的看法是:自明代以来,书学囿于阁帖 ,至清代,更因康熙、乾隆酷爱董香光、赵文敏,上行下效,亦是中国传统糟粕之一,致使一般书家的书法,毫无骨气,秀媚横行。阮元既是经学大师,又热衷翰墨,以振弊起衰为己任的人,即欲寻一条解题之径,于是写下了《南北书派论》和《北碑南帖论》对后世书法有很大影响、富有革命性的文章 。他对碑帖长短论说得是非常开明:“短笺长卷,意志挥洒,则帖擅其长;界格方严,法书深刻,则碑据其胜。”然而,二百多年来,谁又能按照南北地理区域把帖碑划分得清清楚楚呢?正如白蕉在“书法十讲”中所举例:“我们试就碑帖的本题来说,比方拿颜鲁公的作品来讲,《家庙碑》、《麻姑仙坛记》、《颜勤礼》等,是碑;《裴将军》、《争座位》、《祭侄稿》等,是帖。就人说,他是山东人,属北派;就字体说,他的字体近《瘗鹤铭》,应属南派。”
细细研读阮氏的书法论两篇文章似又很难就南北派在人员和风格上有泾渭分明的界定。
书法的美是百花齐放的,因群体、个人的审美,有极大的区别是正常的。我们不能因为牡丹的国色天香,而舍弃芍药的美丽 ,更不能不要茉莉花的芳香。在书法百花园里,我们应提倡“各有灵苗各自探”,去创造自己心仪的,有源流的书法 ,开出让自己愉悦,别人赞叹的一支独特的“花”。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审美总是有一些局限 ,能得到全中国人认可的书法家,从历史长河中又有几人呢?一地有一地的主流风格和审美习惯。但我们又不能否认书法有基本的审美的标准,这个标准在历史长河的积淀中,有帖和碑两个支流,是可作一说的,但和长江、黄河是同一源头一样,帖和碑的源头也是一个,就是书写汉字的艺术 。我想阮元提出 “南北理论”的初衷,就是为了提供书法的“百花齐放”。
言归正传,《浯溪题名残石》位于湖南省永州市祁阳县浯溪镇,距离永州市区五十多公里,当然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唐大历二年(767)诗人元结在此先后修建了浯台、浯庼、浯溪,合称“三浯”,还分别撰写铭文摹勒于浯溪崖壁上。大历六年(771),元结再次撰文并由颜真卿楷书《大唐中兴颂》,并刻于浯溪崖壁之上,此后千百年,文人墨客纷至沓来,吟诗作赋。题名,刻崖不辍,成就浯溪石奇、文奇、字奇……
《浯溪题名残石拓本》(图1)是乾隆年间梁敦书(1725-1786,梁同书之弟)在湖南为官时所拓,宽29厘米,高51厘米。有翁方纲 “覃溪”、梁同书“频罗庵”印章。此拓片后归春塍先生收藏,装裱成卷轴,画芯宽45.8厘米,高102.5厘米。道光年间,留有阮元、张廷济、朱善旗、徐楙、严杰、张开福 、钱杜、龚自珍题记观款 。光绪戊申(1908)除夕,此拓为甘翰臣以重金购得,据传是喜其碑文中有“吾欲求退”四个字。宣统年间又有杨守敬 、陈伯陶题跋 。该件现藏上海图书馆,馆藏号:J4571。阮元的题识在此拓片的右上角:“余两过溪下,惜未摩及此石。”
初看此款,让我为之心动,印象深刻 ,不能释怀,颜真卿《祭侄稿》的气息拍面而来,信手而为,却精气神独到 ,令人赞叹。阮元的书法实践十分丰富,真、行、隶、篆都善,且各体亦有诸多面貌,是一位善学之人。“十全老人”乾隆八十岁赏识之人——阮元,更是一位完人,在书法上更是追求全面发展之人。我们欣赏的这十一个字,起首两个字端庄有力,墨色浓厚,起到稳定全篇之效,至“两”字最后一笔开始提速,情绪有所调动。“过”字草法自然流畅的写出 ,一种愉悦跳动的心情展现在我们面前 ,结字的险绝均衡掌握得恰到好处,是平时丰厚积累的薄发。“溪下”两字线条瘦了下来,并为一体,与上面三字的粗线条形成对比,让人一下子轻松起来,一行字之间字体、条线、节奏变化是多么的丰富,确是音乐的旋律、舞蹈的节奏、自然的风景、情绪的舒发。“惜”字已到竭笔阶段,依然以起始行最末端的节奏在运笔,但在笔性上与“余”字有一定呼应,一气之下似乎到了需要停顿一下的时候,“未”字行笔至后两笔慢了下来,稍稍换了一口气,“摩及”两字又是通篇的一朵浪花,兴致所至“摩”字的后几笔与“及”字完全是一个节奏 ,畅快之气跃然纸上,行笔者似觉快要到达彼岸,稳定了情绪,变慢了行笔的速度 ,以笔划不多,但线条较厚实的“此”字稳住了此行,并以此笔势和余墨把“石”字写完,最后一笔缓缓收笔。舒一口气,舔了一下笔,“阮元”落款一挥而就,常写这二字,间架结构,上下开合已到了化境,自然天成。略显不足的是两方印章显得“霸气”,分析许过于苛求,阮元也不可能,时间也不允许为此碑拓的空间特制两章。
书法创作往往在特定情况下,一挥而就,却是作者多年在此域积淀的一次集中展示,笔者认为此帧作品,应是阮元众多书法中的惊艳之作,是一朵璀璨的花朵,应是他在书法艺术上达到较高境界的代表作。由此笔者认为 ,阮元善书,各体皆能,对碑体犹为重视 ,然而其书法成就最高的还是其行书、行草。所谓挥洒落墨、跌落起伏、一气呵成、篇小气足……
阮元《南北书派论》和《北碑南帖论》的精髓是提倡碑与帖互补的,以白蕉先生的解读应是“碑沉着、端厚而重点画,帖稳秀,清洁而重使转;碑宏肆,帖潇散。宏肆务去粗犷,潇散务去侧媚。书法宏肆而潇散,乃见神采。单学帖者,患不大;不学碑者,缺沉着、痛快之致。”取长补短,本是学习的不二法则,于艺术也是其精神所在。唯此,才有源头活水,才有提高、有发展、有自己的气象……基于此论,碑学、帖学提倡者之争就是无意义的了。以上小帧阮元的手迹,小中见大,率性而书,沉着稳秀,当是他书法理论指导实践的一幅难得佳作。
参考文献:
1. 白蕉《书法十讲——第十讲碑与帖(上)(下)》,《中国书画报》2014年3月,15版。
2. 松门《从﹤浯溪题名残石拓本﹥中观龚自珍等人题跋》,《书法》2014年第5期。